叶辰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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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烟靠住马车，低声饮泣：&ldo;霜乔，你要保重！&rdo;紫檀木镶汉白玉膳桌，雕龙象牙箸，定窑青花瓷碗。鱼翅盅，红花烧裙边，三宝鸭，佛跳墙，乌鱼蛋汤。卫昭斜撑着头，望着满桌的佳肴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。白袍的袖口滑到肘部，露出来的手臂似比汉白玉桌面还要精美。皇帝素来用膳不喜说话，只是抬头看了卫昭一眼。陶内侍在一旁使了个眼色，卫昭望向皇帝，待皇帝静静用毕，轻声唤道：&ldo;皇上。&rdo;皇帝轻&ldo;嗯&rdo;一声，卫昭接过内侍手中的热巾，替他轻轻拭了拭嘴角，又端过漱口用的参茶。皇帝微笑道：&ldo;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，更加不爱吃饭了？还是觉得陪朕用膳，拘束了你？&rdo;卫昭听了只是一笑，皇帝笑骂道：&ldo;你倒是越来越不守规矩，朕问你话，都不答。&rdo;卫昭淡淡道：&ldo;三郎若是说因为在外面思念皇上，而得了厌食之症，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骂三郎是谄媚之人？&rdo;皇帝越发开心，觉数日来因桓国南侵而起的郁闷与烦燥减轻不少。他抚上卫昭的左手，卫昭唇边笑意有一刹那的凝结，转而眉头轻蹙，右手欲捂上腰间，又慢慢移开。皇帝看得清楚，有些心疼：&ldo;你也太好强了些，痛就哼两声，也没人笑话你。&rdo;他松开手，卫昭双手捂住腰间，头搁在桌上，轻哼两声，懒懒道：&ldo;臣遵旨。&rdo;皇帝大笑，一旁的陶内侍也凑趣掩嘴而笑。见卫昭眉间仍未舒展，皇帝道：&ldo;也不早了，痛就回府歇着吧，不要一天几次往宫里跑，养好身子再说。&rdo;&ldo;是。&rdo;卫昭站起身来，走到门口又回过头：&ldo;皇上也早些歇着，有什么事让臣子们去做便是，龙体重要。&rdo;皇帝已看上了折子，只是挥了挥左手，卫昭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。下人们见卫昭入府，知他要换衣裳，忙将簌新的素色丝袍取了出来。卫昭神色淡淡，将里外衣裳都换下，又在铜盆中将手洗净，接过丝巾慢慢地拭着。易五过来，待下人们都退去，凑到卫昭耳边轻声道：&ldo;静王府中的金明回来了。&rdo;卫昭轻&ldo;嗯&rdo;一声，易五觉他今日似有些寡淡，便也退了出去。管事的老常进来，轻声道：&ldo;主子，饭菜备下了，您还是吃点吧。&rdo;卫昭靠在椅上，合目而憩，半晌方道：&ldo;撤了吧。&rdo;老常知他说一不二，忙出去让下人们将饭菜撤去。卫昭听得外间人声渐息，远处敲响入夜的更声，方慢慢悠悠出了正屋。他素喜清静，偌大的卫府，入夜后便寂静无声，下人们自是呆在屋中，不敢大声说话，连廊下喂着的八哥们也停了鸹噪。卫昭在廊下逗了一会儿八哥，但八哥就是不听逗唤，死活不开口，他笑了笑，负手沿长廊慢慢走着，不知不觉便到了桃园门口。桃园四周，早撤去了所有灯烛，卫昭立于黑暗之中，右手下意识地在身后拧着左手，良久，提气纵身，闪过了墙头。木屋中的烛光仍旧透着那淡淡的黄色，那个身影偶尔由窗前经过，灵动而轻盈。卫昭长久地望着木屋，终提步转身，刚一转头，面色微变。桃林，落英成泥，枝头稀疏，繁花不再。他缓步走向桃林，松软的泥地里，桃花零落。他这才醒觉连着下了几日的春雨，这桃花，终随春雨逝去了满园芳华。他忽然轻笑出声，低低道：&ldo;也好。&rdo;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，卫昭身子一僵，想要转身离去，双足却象陷入了泥中，提不起来。江慈慢慢走近，提着灯笼照了照，笑道：&ldo;果然是三爷，我还以为进了贼，三爷几天没来了。&rdo;卫昭将左手拢入袖中，慢慢转身，面无表情：&ldo;世上还没有贼敢进我卫府，你就不怕是妖魔鬼怪？&rdo;江慈笑道：&ldo;我倒觉得妖魔鬼怪并不可怕。再说了，这桃林中若有妖，也定是桃花精，我还想见见她，求些灵气才好。&rdo;卫昭提步，出了桃林，江慈见他往园外走去，忍不住唤道：&ldo;三爷吃过饭了吗？&rdo;见卫昭顿住身形，江慈微笑道：&ldo;我将这几日落下来的桃花收集来，蒸了桃花糕，三爷要不要试试？&rdo;卫昭双脚不听使唤，往木屋走去。糕色浅红，状如桃花，由于刚出锅，散着丝丝幽香，沁人心腑。江慈取过竹筷，卫昭却伸手拈起桃花糕，送入口中。见他眉目间闪过一丝赞赏之色，江慈心中高兴，双手撑颊，看着卫昭将一碟桃花糕悉数吃下，笑道：&ldo;三爷府中难道没有会做桃花糕的？那以往每年的桃花，岂不可惜？&rdo;&ldo;要吃，到外面去买便是，何必费这个劲。&rdo;卫昭接过江慈递上的清茶，淡淡道。&ldo;外面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，桃花糕就要趁热吃，才有那股松软与清香，到外面买，回到府中，早就凉了。&rdo;江慈说得有些起劲：&ldo;三爷若是喜欢吃，我走之前，教会你府中的厨子弄这个便是。&rdo;卫昭被茶气薰得迷了一下眼睛，半晌方道：&ldo;走？！&rdo;江慈醒觉过来，微微一笑：&ldo;三爷不是迟早要将我送回给裴琰吗？我总不可能在这桃园住一辈子。&rdo;&ldo;不逃了？&rdo;卫昭抬头望向她，眼神多了几分凌厉：&ldo;愿意回裴琰身边？&rdo;江慈在桌边坐下，平静地望着卫昭：&ldo;我想明白了，我为什么要逃？你和他，都不可能把我关上一辈子，若说因为我的原因，他才会与你合作，这话谁都不会信，我只不过是一个由头而已。你们也没必要取我这条小命，你们要争要斗，那是你们的事，我只管自己睡好吃好，总有一天，我能回家的。&rdo;卫昭默默听着，心中如释重负，却又有点空荡荡的感觉。见他良久不说话，江慈觉有些闷，将烛火移近些，取过针线，将日间被柴禾勾坏的绯色长裙细细缝补。烛影摇曳中，她秀美圆润的侧面，宁静而安详。卫昭望着她手中的针线一起一落，忽然有种如堕梦中的感觉，渐觉神思恍惚起来。卫昭似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中走着，牵着自己的是师父还是姐姐，看不清楚。听到的却是师父的声音：&ldo;无瑕，记住这个圣殿，记住这条秘道，你再回来时，便将是我们月落的主宰。&rdo;甬道出来，仿佛一下就到了&ldo;玉迦山庄&rdo;，那两年的雪很大，留在自己记忆中的便是满院的白雪，还有院中那两个呆头呆脑的雪人。他伸出手去，想要摸一摸姐姐带着自己堆出的雪人，却被人用长长的利针在胳膊上扎了几下。庆德王府那个管家的脸如千年冰山，自己被他关入暗房，只穿一件薄薄的衣衫，冻得瑟瑟发抖。当师父在&ldo;玉龙泉&rdo;放开手，问自己可知以后要面对什么，当时的萧无瑕回答得那么坚定，只是，十岁的少年，终究什么都不懂。不懂要面对的艰辛苦楚，更不懂要面对的屈辱与难堪。寒光在眼前闪烁，利剑铮然，缓缓地穿过姐姐的身体，她的眼神却无比安祥，她也知，这一剑，终能断了弟弟的□，让他心硬如铁，在虎狼环伺之下存得性命吧？他渐感难以呼吸，右手抓住胸口，喘息渐急。为求原本绣的花能对得上色，江慈费了很大劲，直到眼睛发花，才将裙裾补好。抬起头，才见卫昭已伏在桌上，双眸紧闭，似是睡了过去。她放下针线，望着那静美的睡容，慢慢地右手撑颊，思绪随着那烛火的跳跃一摇一晃。漉漉月色洒于窗下，春夜，静谧如水，偶尔能听到屋外的虫鸣，一切是这么安详，安详得不象这半年来所过的生活，江慈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。卫昭猛然动弹了一下，江慈忙坐直，却见他仍伏在桌上熟睡，但修美的双眉皱起，似是正被什么困扰着，又正在努力想起什么。他的左手慢慢地抓住胸口衣襟，呼吸也渐转沉重，眉头锁得更紧，雪白的面容也一分分潮红。江慈心中暗惊，知他定是梦魇，想起那夜他在坟前险些走火入魔，不敢贸然唤醒他。但见他形状，心中微动，俯身过去，轻柔地替他顺着胸口。卫昭双眸紧闭，口中轻声唤道：&ldo;姐姐。&rdo;他唤得极轻，一声，又一声，江慈听着觉鼻中发酸，终忍不住极轻地唤了声：&ldo;三爷！&rdo;卫昭猛然睁开眼，入目的烛火，如同十多年前的那一剑，瞬间闪入他的心中。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浓烈的恨意，姐姐都死在了这寒光下，还有什么，是不能毁灭的呢？他眼中闪过寒光，右手探出，扼向江慈的咽喉，江慈本能下一闪，他的手也顿了一顿，便捏上了江慈的左肩。